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​「两只老虎」:真奇怪!

写《两只老虎》的剧本时,李非还在《邪不压正》剧组被姜文高强度压榨。

编剧身份之外,李非不时还要上手干导演的活儿。

《两只老虎》的故事灵感,就来源于李非和姜文的关系。

一个蠢匪绑架精明富豪,最后把自己整破产了。

不知道“是谁绑架了谁”。

如同在片场创作时,李非和姜文也有边界不清的互相绑架关系。

姜文有一次突然就问我,“你真觉得我绑架了你吗?”我说“有点吧,您不觉得吗?”

我想任何一个关系都存在互为“绑架”,比方说爱情、亲情。但我认为“绑架”是一个中性词,有的人甚至喜欢绑架,或者被绑架。创作,其实也是一个互相征服的过程。

这次李非自编自导,赵薇监制护航,葛优演技入股。

没有了姜文的绑架,《两只老虎》却变得无比奇怪。

失意小人物余凯旋(乔杉 饰),打劫地产大亨张成功(葛优 饰),结果绑匪反被人质套路,帮他完成了三个人生愿望。

葛优和乔杉的形象一出,就明白这事儿和正经绑架没多大关系。

它想探讨的还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——

两个走入绝境的人,如何因为对方的出现,走出人生迷雾,与生活达成和解。

电影试图在荒诞喜剧的外壳下,提炼一个极其鸡汤的内核:

“人生就是一个字,能过则过。”

只不过,这碗鸡汤即使是人民艺术家葛优熬的,我也喝不下。

喜剧是解构的艺术,当它被用来建构某种人生信条,注定是毫无力量的。

喜剧是批判的艺术,当它被用来狂洒鸡汤,也注定是充满不可信的。

01

虚假的绝境

两个主角相遇,一个打劫犯罪,一个意图自杀。

两种行为无疑都是对生活彻底失望的人,才会干的事儿。

从创作意图来看,余凯旋代表的是底层的无奈,事业爱情双双失意,看不到未来;

张成功代表的是上流社会的虚无,名利双收却失去了人情冷暖,人生丧失意义。

只不过,这对没头脑和不高兴,却根本没有显示出人生陷入绝境的角色重量。

余凯旋是鸡汤喜剧里最常见的那类天真小人物设定。

与老狐狸张成功的过招中,善良的特质逐渐显露出来。

一个天真善良、心里藏着诗歌梦、就着二锅头吃鸡排津津有味的人,立志要用前女友送的高尔夫球杆挣到100万。

方式却是挥舞着他打晕一个富豪,实施绑架。

▲本人观影的最大笑点居然是这个毛绒玩具

加上乔杉那张过于喜庆、暖色太重的脸,“犯罪”这一行为看着便缺乏足够动机、欠缺现实土壤。

人设与行为之间,产生了冲突。

那为何还要安排余凯旋这样一个角色?

他基于“愚蠢绑匪”的角色工具性便不言而喻。

一是卖蠢抖出笑料,二是成为中间人,引出张成功的三段人生。

再来说张成功。

长出头发的葛大爷,不再是市民生活的代言人,摇身变成西装革履的成功人士。

即使被绑架了也要吃牛排、喝红酒、抽雪茄,良心发现后给老友投资按摩店,给穷小弟买大牌西装。

大爷的演技,诚然可以hold住这种气质的转变。

只是还要让他代表富人阶级对着一无所有的底层小人物教育:

“年轻时有了一百万就想有两百万,有了两百万就想有一千万,有了一千万就想有一个亿,后来你会发现,不是所有事情都能用钱解决。”

不仅透着一股上层视角的虚伪,还是对葛优长期累积下来的国民印象的叛变。

▲这话不能对着一个什么都没得到的人说

在三段针对爱情、友情、亲情的忏悔追忆中,张成功作为资本家的自私、猜忌、冷血那一面人性被描摹出来。

可是功成名就之时,冷血资本家突然良心难安,对人生产生了怀疑。

没有特别的激发事件,仅仅因为往事沾满悔恨,于是生活难以为继。

虚无的痛苦不是不存在,可它偏偏被安放在了葛优这样一张精明的、鸡贼的、充满生命力的脸上。

不管是在时代苦难中挣扎求生的福贵,还是贼眉鼠眼、八面逢源的马师爷,更别提冯氏喜剧里一个个扎根本土的贫嘴小市民。

葛优这张脸的底色,就在于一股生命的韧劲儿,命运将他搓圆揉扁最终还是能恢复常态的韧劲儿。

生命不能承受之轻,则压根不适合他。

02

虚假的友情

某种程度上,《两只老虎》和《绿皮书》有异曲同工之处。

都是公路片,跨阶级友谊,穷人和富人完成人生态度上的相互影响与渗透。

饮食习惯就是一种隐喻。

张成功想吃牛排配红酒,余凯旋嫌贵,于是给他买了鸡排配二锅头。

富人吃了穷人的食物,结果也吃得挺香。

试图提前消解一下,人们对穷富之间的阶级差异的想象。

张成功“还价”两百万,让余凯旋替他去完成三件事。

第一件事,是帮他替深爱过的女人道歉;

第二件事,是帮他伪装投资人给老战友送钱;

第三件事,是帮他重回故土,跟初恋、父亲好好告别。

在第一件事里,为了让张成功心里好受,余凯旋擅自将女演员周原的绝情寄言美化成爱的告白。

两人友谊的基调在此处就已经开始建立,鸡汤味也呼之欲出。

于是接下来,两人开始了:

你帮我美化残酷真相,我帮你胖揍儿时恶霸;

你帮我完成临终遗愿,我给你两百万度过人生难关。

有钱的出钱,没钱的出力,贫富阶级一相爱,生活就只剩下love&peace。

真是善良不知所起,便妄图将观众感动得一塌糊涂。

李非说自己想做抽象喜剧,所有的人物出场没有前情便直接进入“结果”的状态。

包括重场情感戏的表达,都是借助话剧味浓厚的戏中戏台词、独白和诗歌朗诵。

在这样一出追求间离效果的荒诞喜剧中,想要短时间黏合两个素昧平生、阶级对立、互为威胁的人的关系,十分困难。

他们的信任和情感到底是如何产生的?

仅仅因为余凯旋会背《假如生活欺骗了你》?

所以从头至尾,余凯旋和张成功的友情,都是基于事先预设的强设定:

穷人天真、富人良心发现。

再启用两张在喜剧情境中不可能是坏人的熟脸,来进行“这是一出暖心鸡汤”的事先张扬。

当人性从未面临真实的困境,也就看不到这种跨阶级友情的真实力量。

03

虚假的重生

“两只老虎,两只老虎,跑得快,跑得快,一只没有眼睛,一只没有尾巴,真奇怪,真奇怪。”

“两只老虎”有身体上的缺陷,对应到余凯旋和张成功身上,无疑在揭示穷人和富人两个群体都会存在人生缺失。

用片中台词来说,就是乔杉那句“谁还没有受过点伤”。

经过三段探访之旅,张成功梳理了自己的前半生,决定放下。

余凯旋得到张成功的两百万,解决了生活中的经济危机。

一场啼笑皆非的绑架闹剧,一份不期而遇的跨阶级友谊,意外帮助他们迈过了人生这道坎儿。

电影试图举重若轻,把人生中那些无论如何都会存在、经历的痛苦,用幽默和鸡汤化解。

被你狠狠伤害的女人,突然从怨恨转为了永远深爱你;

被你弃之不顾的战友,生活早已回到正轨,心里早已把你原谅;

被你逃避的故土旧人,在那不离不弃地存留着你的昔日记忆。

而帮助富人解决心结的穷人,也得到了物质上的赠与。

日子,又可以继续往前走了。

抽象喜剧,将一切都变得悬浮。

没有给人物制造真实的困境,人性没有经历真实的考验,笑料将人生痛苦和现实逻辑通通消解。

它没有周氏无厘头里小人物的尊严尽失,没有冯氏喜剧里对社会问题的讽刺,没有宁式黑色喜剧的残酷人性寓言,甚至欠缺近年一些较为出色的本土喜剧中的现实色彩。

而是忙着各种和解。

阶级的和解,与过去的和解,与自己的和解,与生活的和解。

于是,余凯旋和张成功的“重生”,充其量不过是鸡汤喜剧的必然圆满。

这一切,都像是一个对人生有困惑,又在忙着给出粗浅而又标准的答案的创作者的自问自答。

没有惊喜、没有反思、没有真问题。

转自:第十放映室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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