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国科幻不完全史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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电影介绍网 • 网站分享 • loading次浏览 • 发布 2020-08-07 • 更新 2020-07-19 |
“如果宇宙真的无限之大,那么一切可能,都将成为必然。” 终于,无论是纸媒还是网媒,都能挺胸直背,打下“中国科幻电影元年”这个标题。 不管其后跟着句号、感叹号,还是破折号。总而言之,不再是问号。 但光芒万丈的词汇背后,隐含的却是这样一种假设—— 中国科幻电影,其实才刚刚学会走路。 看到孩子摇摇晃晃从四足爬行,进化到两足直立,自然值得鼓掌称快。但若是说此前一切付出都毫无价值,自然也是偏见。 我们热泪盈眶之余,不该忽视困顿的实情:我们国家此前的确未曾有过大体量、大制作的工业化科幻电影。 但对于科幻,这一无论在文学还是电影领域,都只能算是小众的阵营,中国也并非没有自己的履历。 所以,无论“元年”一词是否还有待商榷,更多人终于开始试图了解本土科幻,开始相信未来并非触不可及。 我也想管中窥豹一番,聊聊本土科幻的前世今生,及属于未来的那些可能。 我们不会纠结于严格的科幻定义,改变对这一流行文化符号的解释也非本文力所能及。对可能性的幻想,本身就不应被拘泥为某些条条框框,我们应当保护那些本已脆弱的东西。 作为电影最重要的母体之一,文学是避不开的话题。 与其他类型一样,科幻电影也脱胎于科幻小说。 它们同以自己的方式,对抗来自现实的沉重引力。 “1840年,鸦片战争一声炮响,打开了中国封闭多年的门户。”这种形容修辞,的确烂俗而缺乏新意。 战争并未给彼时中国带来真正的文明,但福祸相依的另一面是,它带来了科幻小说这种国人从未耳闻的东西。 19世纪末,李提摩太,一位英国传教士,开启了科幻小说进入中国的元年。 这部译名《回头看纪略》的美国小说,连载于光绪十六年出版的《万国公报》,畅想了2000年的世界风景,其中的许多描述在如今看来也饶有趣味。 1904年,《绣像小说》杂志,发表了一部名为《月球殖民地》的原创作品。 其作者“荒江钓叟”,笔名还是旧时文人品位,但内容在当时却荒诞离奇。 虽然我们如今仍未知道这位仁兄真名实姓,这部小说也是未完结残本,但他的确是中国有据可考的原创科幻小说鼻祖。 同其他类型文学进入中国开花结果的过程一样,《月球殖民地》从内容而言,深受凡尔纳作品《气球上的五星期》启发。 仅仅十三万字笔墨,描述了一位湖南革命党,因躲避清廷迫害流亡日本,偶然结识了鬼才发明家。一不做二不休,两人结伴乘坐飞艇环游世界寻找离散妻子,途中还被一群外星人带走去到月球。 虽然故事到此戛然而止,我们再也没法得知这位湖南宇航员的下落,但将传统章回体形式与新生科幻内核嫁接联合,跳脱出古往民间对月宫嫦娥的幻想,把1904年称为中国原创小说的开端,毫不为过。 此前一年,乔治·梅里埃的《月球旅行记》在法国上映。 我们无法肯定荒江钓叟是否曾有机会看过这“史上第一部科幻片”,但对遥远之地的向往却是世界共通的话语。 同时,随着大量翻译作品引入,如儒勒·凡尔纳与赫·乔·威尔斯 。晚清到民国的一批或大或小作家,开始投入科幻创作这一实至名归的蓝海。 当然,那时的科幻小说,并没有明确的边界定义。 幻想与科普一脉相连,传播西方科学与讽喻时事更是主要目的,愤懑与屈辱交织的年岁里,文人忧国忧民之余,也能借此一纾郁积。同时,这一糅合了志怪小说与域外小说特征的新文类,对晚清民国时期的文学发展也算大功一件。 鲁迅,梁启超等,都曾大量翻译西方科幻作品,当然彼时并未有科幻这一概念,依然统称为“科学小说”。 各类翻译作品,成为当时期作家的学习模本,甚至一度超过本土原创小说数量,这种西学东渐之盛行,让更多人开始遥想一个全新的未来世界,对社会之想象,逐渐远离桃花源中那般男耕女织的原始模样。 这一滥觞之早,虽不及西方,但其中脑洞大开之程度,也常能令现今读者称奇,我们不能断言这一时期作品对当下有多少传承,但可以肯定的是,在那个印象中闭关锁国的时代,依然还有少数人能跳脱出当下的泥沼,去书写远方。 老舍,看到这个名字先别急惊讶。 这位近代文学史上的巨人,可不只写过中学课本里的文章。 一篇《猫城记》,开启了本土科幻中的“恶托邦”流派,这一读起来有些拗口,与“乌托邦”完全对立的作品,甚至还有谣言说它可能获得诺贝尔奖。 说来有趣,《猫城记》一文如今看来,好似一篇劝谏世人的讽刺寓言。笔锋过处,尽是对旧社会与鸦片泛滥的忧心忡忡,与《动物农场》一样,直击它所生长的土地。 虽然后来被禁,但是当时惟一被译成英文、日文、法文的中国科幻小说。 当然,这篇辛辣的讽刺小说,在后来也给老舍带来无穷灾难,这里就按下不表。 本土科幻草创不过二十余年,居然产生了有国际影响力的作品,这种疯狂生长的姿态,下一次出现,已过了半个世纪。 时间往回稍倒,看看其他同样出彩作品。科幻类型的无边穹顶下,短短十来年,生出大量流派。有的师承远方,有的立足过往,有的针砭时弊,有的倾尽狂想。 1905年,紧跟荒江钓叟脚步,笔名“东海觉我”的徐念慈先生,受德国童话《闵希豪生历险记》影响,以《新法螺先生谭》与《法螺先生》,借一灵魂出窍人口吻,游走世界各地乃至宇宙诸星,开启了社会型科幻小说发展。 1912年,受到赫·乔·威尔斯影响的鲁哀鸣,在武汉出版了中国第一部乌托邦科幻《极乐地》,其中理想社会“快乐岛”,成为了失败革命者的最后乐园。 1916年,最为接近当代人视野的科幻小说《消灭机》发表,这一以“超级武器”为内核的作品,不仅类似后来好莱坞所拍摄的一系列高概念科幻电影,也头一次让科幻和科普对立起来,作者刻意避开了其他作品的教化口吻,在追求想象力的无边无沿之余,偶然开启了时至今日的“核心科幻”概念。 1935年,《冰尸冷梦记》于《科学世界》杂志发表,作者筱竹继承了秋山衣钵,彻底跳脱出其他科幻作品对社会的牵挂,转而把目光聚焦到“人体冷冻”与“时空跨越”这一技术内核上。在冰山中沉睡200年的尸体,被现代科技复活,我们得以从他的视角,来观察二十二世纪的发达文明。 我们无法尽述从1904到1949,这一萌芽时期到底有多少作品,但值得肯定的是,各主要题材已在这一时期出现,生发出不同流派,大部分流传至今。 但科幻电影此刻还未出现,观众还沉迷于《火烧红莲寺》、《古宫魔影》等一系列主打声光特效的武侠神怪片。 但事实并非那么绝对,早在1939年的上海,新华影业公司,出品了一部名为《六十年后上海滩》的电影。 虽后因内战爆发,战火绵延胶片损毁,如今已无法看到这部作品,但据后来执导《宝葫芦的秘密》与《三打白骨精》的导演杨小仲所言,他的灵感来自赫·乔·威尔斯的小说《昏睡百年》。故事包括死者复活、记忆移植、操纵天气等未来技术。 即使有此个例,把新中国开始前近半世纪,称为科幻电影空白期也不为过。 直到20世纪60年代,内地才再次开始创作一般意义上的科幻电影。 与此同时,虽有文革的低潮荼毒,及战争迫使原生代作家退出创作,大量西方与苏联科幻翻译作品的出版,也催生了一大批水平与视野更为广阔的作者,内地科幻文学藉此到达了自己的中兴时期。 必须理清的是,中国在这段时期内,的确拥有自己的科幻小说,但依然没能形成自己的科幻文学系统。这一野蛮生长的阶段持续甚久且风波不断。 同时,此前小说虽有技术之种,但无科学之实。以上对未来的想象,通常只作为一种替代传统叙事的元素,而未成为看待世界的方式。 电力替代了神力,飞艇替代了妖风,它们更像是神怪武侠的迭代变体,科学技术也只是斗法争雄的宝物。 郑文光,新中国科幻小说之父。 在建国五年后,以一篇《从地球到火星》掀起了遍及北京的天文热潮。而后不过两年时间,他的《火星建设者》一文,就在苏联世界青年联欢会上,获得了科幻类型奖,这也是本土科幻小说所荣获的第一个国际性奖项。 1963年,紧随《凡尔纳全集》在国内出版。 电影《小太阳》上映,这部被刘慈欣赞为拥有巨大科幻内核的科普科幻片,排除了冷硬的技术描述,而将视角投射到一群试图制造人工太阳的孩子身上。 不过,它也并非完全原创作品,题材来源于苏联作家沙符郎诺娃小说《人造小太阳》,1960年由上海科学技术出版社引进翻译。 《小太阳》一片,虽然具有其时代意义,但科普与儿童教育依然是其出发点。这也导致了本土科幻不可避免浸透低龄与工具性的基因,与本土动画的发展遥相呼应。 在六十年代,重视文学审美与更强故事性的小说开始浮现。 如童恩正与《古峡迷雾》,王国忠与《迷雾下的世界》,后者更被称为新中国科幻小说创作的发起人之一。 身为北京师范大学教授,同样也是科幻作家的吴岩老师,曾把五六十年代称之为中国科幻的燃情岁月。动荡时代刚刚退场,大发展大建设的热血熊熊燃烧,无论是电影还是文学,都不免被口号与标语裹挟,或摇旗呐喊,或献礼时代。 同时,囿于国际形势复杂艰辛,本土科幻与外界的连接基本仅限于苏联,之于文学之于电影均不免自说自话嫌疑,而当时西方正处于科幻作品大井喷时期,这种失语缺席的状态,对创作本身有百害而无一利,实在一大遗憾。 十年浩劫你懂,咱们不必多言。停摆期后,中国科幻迎来了短暂的复苏。无论是郑文光、童恩正等先驱,还是叶永烈、王晓达等新血液的涌现,不仅逐渐改变了科幻沦为科普工具的尴尬处境,也开始脱离旧态,开枝散叶。科幻作品文学性的要求再次摆上台面,故事不再只是屈居背后的配角,开始争夺自己的话语权。对未来政治形态的推想,则让位给了人定胜天的乐观主义。 1978年,叶永烈作品《小灵通漫游未来》出版,继处女作《石油蛋白》后第一部代表作,首印150万册的傲人成绩,也让科幻小说头一次走进畅销书榜单。更为人熟悉的《十万个为什么》,他也在编著者之列。 同年,《珊瑚岛上的死光》由童恩正创作出炉,文学性远高于大部分前辈,及未来成功的影视改编,公认中国第一部真正意义上的科幻电影,让1978年成为中国科幻史上的重要节点。 一名爱国科学家,因发明原子电池,卷入国际财团的政治阴谋,意外坠落太平洋荒岛,与一位华侨博士联手反抗外国威胁。这种以反特斗争为立意中心的状态,也暗示着政治性是中国电影无法避开的关节。 受到《星球大战》热映的鼓舞,刚刚改革开放的中国开始尝试科幻电影。虽因预算有限,所有外国场景只能搭棚拍摄,更奇妙的是,负责拍摄的上海电影制片人员,此前只看过一部科幻电影。 作为电影关键元素的死光,也完全是土法炼钢产物。没有任何特效设备,只得在胶片上一格格描画出红色的激光射线,依然令当时观众震撼不已。 电影结尾的核弹蘑菇云,也没难住特技人员。他们把黄土研磨筛细,倒进盛满清水的鱼缸,接着拍下黄土在水中弥漫的镜头,掉转画面,就出现了这一神似真实爆炸的画面。 同一时期,《月光岛》作为伤痕文学与科幻的嫁接、《飞向人马座》成为第一部完整长篇、完全脱离儿童对象的《波》、突破科普目的的《沙洛姆教授的迷雾》等,在全国发表超过300篇科幻小说的空前热态下,科幻终于开始为成人读者创作。包括《1984》在内的著名反乌托邦三部曲,及第一部引进的科幻美剧《大西洋底来的人》,极大丰富了作者与读者的视野。 1982年,在《科幻海洋》、《智慧树》、《中国科幻小说报》等一系列刊物创刊之时,中国科幻似乎迎来了自己最好的时代。但盛世短暂,好景不长。改革开放春风下,本土科幻却遭遇了历史上第二次寒潮,后果之烈,相比文革更加惨绝。 4月24日,儿童文学家鲁兵,在《中国青年报》发表了《不是科学,也不是文学》一文,字里行间满是对叶永烈的恶意谩骂,泼妇骂街一般,彻底掀起了全国性的批判科幻小说的狂潮。 虽然童恩正等一众四川科幻作家力挺叶永烈,但非理智的文革余音仍尚未根绝,他们的声音如泥牛入海般迅速熄灭,科幻小说成为精神污染的代名词,刚刚掀起的创作热潮,从此不复存在。 同时,站在风口浪尖的叶永烈,因小说《黑影》而被挂上了反革命分子标签,随即封笔不写。 本土科幻之父郑文光,则在一片喊杀声中突发脑血栓,半身不遂从此挂靴。 这也就是为什么,即使最为痴迷的科幻爱好者,也鲜少有人通读过90年代以前的本土科幻。换句话说,千禧年左右直到现代的中国科幻,与之前成就,其实有着严重的断代。我们现在所见,并非持续生长的森林,而是山火吞噬最后一株树前,奋力抛出的一颗种子。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,残破废墟中,可能生出嫩叶。1989年,全国唯一硕果仅存,依然发表科幻小说的杂志《科学文艺》,更名为《奇谈》,这正是后来孕育了大部分本土作品的《科幻世界》的前身。 文学界的集体沉默,也牵扯着电影界的发展。所幸还有几部电影投拍。 1986年,以《黑炮事件》为代表作的导演黄建新,在西安电影制片厂拍摄了故事片《错位》。 片中刚刚升职为局长的工程师,在无力面对海量文件与会议的压力下,制造了替代自己工作的机器人。 好景不长,机器人的性格愈发乖张,它甚至开始挑战工程师的地位,甚至掀起了一场革命叛乱。 相较于占比不多的科幻设定,《错位》以其超越时代的影像风格,与对中国官场哲学的辛辣讽刺,在电影史上都有其特殊地位,但总而言之,它更像一部荒诞讽刺的政治寓言。 1988年的这部《潜影》,题材更为现代观众熟悉,便是北京都市传说之一——紫禁城鬼影。 故事里的主人公,发现宁王府博物馆一到深夜,墙壁上就有古人鬼影出现,于是配合公安人员试图揭开鬼影之谜,并设计了一种能够召唤鬼魂的特殊设备。其诡异悬疑的氛围,与对人物的多层次书写,即使抛开科幻类型不看,也是佳作无疑。 1989年的《凶宅美人头》,则是一部苏联科幻小说《陶威尔教授的头颅》的改编作品。内容包括人体复活,头颅移植等,场景也从苏联搬到了中国。大量凶杀,软情色内容的杂糅,在还相对保守的时代引起了一阵波澜。 这也是电影厂体制的特殊优待,创作者无须担心生计,在艺术表达上,可以极尽邪典乖张,虽然这一时期只是短暂的惊鸿一瞥。 时间到达1991年,整个90年代,堪称短暂的中国文艺复兴时期,大量杰出作品一一涌现,《奇谈》杂志也正式更名为《科幻世界》,世界科幻小说协会也在成都开始举办。 这一后来成为中国科幻文学第一阵地的杂志,承载了太多值得大书特书的丰功伟业。 当然,最早的《科幻世界》还是小众中的小众读物,销量印刷并无什么可圈可点。 但它作为本土科幻作者与作品最主要,甚至可能是唯一的根据地,其重要性毋须多言。篇幅有限,我们也无法一一介绍,就单挑“四大家”说道说道。 从第二期开始,“新生代科幻四大家”之一的韩松,以《流星》一文正式开启科幻创作,后来作品《宇宙墓碑》获得了台湾地区“倪匡科幻奖”,这也是当时华语文学界最大的科幻类奖项。 韩松,这位西南政法大学的客座教授,新华社记者,也是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,不仅参加过神农架野人考察,甚至对鬼魂等超自然现象也有涉猎。 从《红色海洋》到《火星照耀美国》,乃至近些年的《医院》系列三步曲。从文风到内容上,均是四人中最有辨识度的异类。文中充斥着非理性的狂想与卡夫卡式的绝望,韩松所构建的时空,把人类积累至今的愚蠢和野蛮纤毫毕现摆上纸面。他所描写的噩梦,深邃黑暗,却又有着神秘的引力,作呕之余又手难释卷。 当然,韩松不拘一格的风格,也让他的作品成为最难影视化的类别。他的极端思考与大部分人看来会感觉不适的猎奇,与其电影化,也许动画化更为合适。但可想而知,如果要忠于作者本人的精髓,那么改编必然也是极度个人化的小众拥趸。其中《红色海洋》一本,也许可以作为尝试,掐去枝节,类似好莱坞八九十年代的恐怖科幻片。 同年,原名何宏伟的何夕,四大家之一,发表处女作《一夜疯狂》。 相比于韩松的鬼魅,何夕显然温柔许多,从《六道众生》、《伤心者》、《爱别离》到长篇《天年》,被人笑称为言情科幻作家的他,看似专注于宏观的,对人类大命运的思考,倒不如说他更关心科学进展之下,人因七情六欲而面临的认同困境。他也是少有的擅长在科幻中写爱情的作者,对现实和时代中缺失的那些东西的关注,也让何夕的作品充满了人文关怀。 除业界追捧的大刘外,何夕也许是最适合影视改编的作者。同样,他的小说改编权也早已在前两年的IP热中被一股脑买断,但为何不拍,这就是个敏感问题了。何夕的小说以中短篇为主,人物刻画生动而饱含细节,故事推进也多以情感线索联系,且与一般人的现实更为贴近,也少有对特效的高难要求。如《伤心者》一篇的情感之真挚动人,《六道众生》在剧情上的节奏感与悬念设计,及充满人格魅力的主人公,都是改编难度较低,也看点丰富的作品。 1993年,第三位大将横空出世,作为四人中最年长者,王晋康带来了处女作《亚当回归》,也带来了核心科幻理念。 他也是四人中最为高产的一位,《生命之歌》、《天父地母》、《蚁生》等代表作,只是其发表的上百短篇中的一角。经历过动荡岁月的他,将人生感悟的深厚与真实也一并注入作品之中。但他的作品,也是四人中看起来乐观,实则阴郁的一个,结合自然主义与人本主义的深刻,通常伴随令人瞠目结舌的冷峻结尾。 而改编王晋康的作品,则是一件极为考察编剧功底的事。曾有人把他称为中国科幻的大地,现实而厚重,与大刘的空灵形成鲜明对比。他的小说看似贴近现实,但实则需要对历史和社会深厚的洞察力,才能抓住改编的线索。而沉重的故事氛围,与结局的奇峰扭转,在考验观众的审美习惯时,也需要独具慧眼的投资人拥有足够的勇气。但其中如《蚁生》之类背景上山下乡时期的作品,或许可作为拓宽观众群年龄的尝试,他的严肃笔触,引起的共鸣虽不大众,但足够耐人寻味。 四大家之首,最为人熟悉的大刘,在最后的1999年登场,处女作《鲸歌》与《微观尽头》均在《科幻世界》首发。 因《三体》的世界性成就,把中国科幻推上了从未有过的高度,对大刘我们也不必赘述。但这里也要推荐一下他较早的作品,如《中国太阳》和《球状闪电》,这两部作品的精神内涵,也是本人最为看好,适合改编为电影的作品。 在《中国太阳》中,来自大山沟的水娃,与绝大多数的北漂入京者一样,都面临了住房、就业和如何留下等一系列困境。没有背景也没有文化的他,只是靠着自己的一股执着,从擦玻璃的蜘蛛人,慢慢成为了穿上宇航服,去清洗人造太阳的太空工人。这一以幻想而反照现实的想象,才是小众文学沟通大众审美的最佳途径。质朴的背景与宏大的目光,及草根的奋斗史,也许是继《流浪地球》之后,最有改编潜力的作品。 柳文扬,潘海天,杨鹏,韩建国,绿杨,周宇坤,星河,谭力等大批优秀作者井喷般出现。整个90年代有超过五百名作者发表过科幻小说,中国科幻银河奖也举办了整整十届。上文所提北师大吴岩教授,率先于全国开启科幻文学课程,这也是新中国科幻教学与学术研究的起点。 而科幻电影,依然乏善可陈。 《大气层消失》,获得金鸡奖评审团特别奖,预算不过几十万,还有吕丽萍与葛优出演的环保灾难题材电影,提出了当时饱受关注的臭氧层消失危险。虽以孩子与动物作为主角,但却是完全成人化的视角展现与后年的《毒吻》一样,丝毫不忌惮敏感内容的描写,处处充满创意的亮点。 相比之下,宋崇导演的儿童电影《霹雳贝贝》,这部电影之火爆,直接促成了《大气层消失》的拍摄,但无论是立意还是制作上,都未能跳脱低龄化的沉疴。 创意的起点倒是有趣,那时宋崇刚刚从上影厂来到儿影厂,大学物理专业的他,在一次编辑会上因为衣服的静电,突然想到一个天生带电的小孩。 捉襟见肘的预算,还让身为电影美术的冯小宁亲自上阵饰演外星人。片中高潮部分之所以选在长城拍摄,也是因为当时人都深信那个谣言:长城是唯一能在宇宙中看到的建筑。 这里,还得提一下97年另一部儿童惊悚科幻片《疯狂的兔子》。 编剧张之路,也是《霹雳贝贝》的作者,但本片之惊悚诡异,与前者大相径庭,而背后隐喻,更是令人胆寒。 所谓“核心科幻”的理念,也在同一时期被王晋康提出——科幻小说应是文学而非科普,必须拥有一个好的科幻构思作为小说的内核,这一科学构思的优劣,将直接决定小说本身的水准成败。 当然,秉持这一观点的作家也不排斥创作的多样性,对多元价值的承认肯定,使得未来的创作能够摆脱束手束脚的窘态。包括刘慈欣,王晋康,何夕与韩松在内的四大天王,均不只创作核心科幻。但可以肯定的是,科幻从科普中走出,这一新类型的正式确立影响深远。此前或友善或无奈而组成的联盟,理应冰消瓦解。 终于,1999年。 一篇名为《假如记忆可以移植》的文章,与当年高考作文题重合,一时间满城风雨,在死寂一般的八十年代后,科幻终于又回到了主流媒体视野。 在无比重视考试的这片土地上,这一爆炸性的偶然,终于让死水起了微澜。 于是乎,2000年,《科幻世界》的订阅量达到38万。说来你可能不信,它成了世界最大销量的科幻杂志。 21世纪的最初十年,科幻文学已经开始酝酿它的黄金时代。 《全频带阻塞干扰》、《大角,快跑》、《乡村教师》、《流浪地球》、《六道众生》、《伤心者》、《关妖精的瓶子》、《三体》、《深度撞击》、《昆仑》、《红色海洋》等杰出作品,让当时还在上学的我,震撼到瞠目结舌。 同时,科幻文学理论与体系建设课题,获得了国家社会科学基金会资助,学术理论界的大门,终于向科幻敞开。且《科幻世界》杂志社副社长姚海军主持的视野工程,也启动了《世界科幻大师丛书》的出版工作,这是目前规模最大的科幻丛书。 陈楸帆,程婧波,江波,夏笳,郝景芳,江波等一众新星,在成熟作者的鼎盛期,也开始展露自己的羽翼。 科幻,迎来了它最好的时代。2010年,星云奖的创办,与银河奖一同激励作者;刘慈欣,郝景芳也拿下雨果奖,科幻成就开始进入政治高层视野,本土科幻也不再只能依赖《科幻世界》一人独撑,各地以造血为目的的奖项纷至沓来。2014年,副主席与35位科幻科普作者代表座谈,从国家层面对科幻创作给予了期望和肯定。 那时节,《三体》也刚刚翻译为英文出版,同为知名作家刘宇昆的精彩翻译,也对其最终获得雨果奖而功不可没。 但科幻电影,却万马齐喑究可哀。除了几部沽名钓誉之作,还只停留在专业院校的学生习作中。当然,这里所谈不包括香港与台湾地区,那里以后有机会另开新篇。 虽然2016年,成都主办了“全球华语科幻电影星云奖”,作为世界首个专业性科幻电影奖项,其表现却差强人意,获奖名单也是尴尬惨淡。 此前在大小电影节与比赛中,获得肯定的科幻类剧本,依然没有一部真正离开了纸面。 即使是对国产科幻片,最抱有希望的那群人,也难免在长夜哀叹。贺岁片,古装片,喜剧片从90年代开始你方唱罢我登场,但对电影工业体系要求最高的科幻片,却反照出现实的金玉其外。 直到《流浪地球》上映的那一天,这一切才开始改变。 说个小插曲,把时间退回20年前,1999年的一本《科幻世界》上,刊登了一位来自合肥八中的读者投稿,简单一篇设定文,并不十分出彩,但对投稿人来说,这份肯定与鼓励,是她少女时光中的一件大事。 当时的那位女孩,正是吴京的夫人谢楠。 但狂欢过后,我们还是需要冷静下来,无论是小众甜点,还是热门大片,在一众外语片的挤压,与内部创作环境和市场的双重围剿下,本土科幻电影创作,也许才刚刚走出寒冬,这一从0到1的转变,并不代表春天已经到来。 无论是武侠还是玄幻,中国电影人都曾尝试对抗好莱坞,但早已显出疲软。我们这里无意讨探本土科幻电影为何深陷泥潭,但借着第一声春雷,也可斗胆眺望一下未来。 我知道你们对学术讨探与市场分析没啥兴趣,这里单提一点。多年前,王小波曾发表过一篇杂文《中国为什么没有科幻?》,其中轻描淡写,抛出如下无奈——我怎么跟上面说呢?我这部片子现实意义在哪里?积极意义又在哪里?为什么我要搞这么一部古怪的电影?这些问题我一个都答不上来,可答不上来又不行。这样一想,结论就出来了:当初我就不该给自己找这份麻烦。 是的,拍科幻电影,本身就是给自己找麻烦,不是多喝热水早点睡觉就能解决的小感冒,而是得群策群力,需要对比快销品耗费多得多的脑力与责任的疑难杂病。 文学角度的足够积累,并不能简单推动电影的量变与质变,也改变不了积贫积弱的困境。 王晋康的小说《生命之歌》,早在十多年前就找到了西影厂,但最后还是因为没钱作罢。临门一脚没人敢踢,谁都不愿意第一个吃螃蟹。当你随便对电影创作的一个板块投去一瞥,却心惊胆战发现其背后都是千疮百孔的细节,那种巨大的无力感,才叫排山倒海。 而《流浪地球》的巨大成功,也许真的为中国科幻电影发展点明了一条道路。它在科学设定,人性探讨上的瑕疵,也无法掩盖人们对其选题制作上超越以往期待的,化解多年焦灼的赞美。 于是,我们可以总结出中国科幻电影短期内发展的两大方向:一是以民族和国家文化认同为前提的大体量大制作本土科幻电影,在这片土地上,想要获得大众,就无法忽视国家与民族情怀; 二是瞄准创意与脑洞的低成本口碑作品。而令人悲观和惋惜的是,题材沉重或有着深厚内核的作品不是资本优先青睐的对象,也不符合类型作品从无到有这一初级发展阶段的经验规律。 但这并不是什么需要大张旗鼓哀叹的事,这种必然的发展,才可能造就豁然的前景。深刻一词,本身并非一种绝对定义,而只是相对的概念,何时用它,只取决于是谁在看。 “要循序渐进,先让大家接受世界观,先从本土观念出发。”郭帆导演的这一观点,精确命中了中国科幻电影的发展路径,一味追求深刻与厚重的命题,并不能解决本土作品所面对的现实困境。 这也指出了未来电影题材选择上的一种可能,在单纯的“人类面对巨大灾难如何自处”这一原初的概念上,未来太空的资源掠夺,意识转移虚拟世界等贴近现实较近的内容,依然会是资本的首选。 而郝景芳笔下社会分层的世界,那些可能更为现实和深刻的反乌托邦思考,对理想型和灾难型社会的想象,对不同社会形式的探索等,虽然在文本上具有独特的反叛魅力,但在大环境之下却有着极大风险。 但我们也不得不警惕另一种现实,即《流浪地球》虽然给了后继者参照系,也为资本注入了极大信心。但信心伴随着野心,而野心又必然带来盲从与逐利,科幻未来是否会陷入劣币驱逐良币的价值困境? 在《2018中国科幻产业报告》中,科幻产业产值已经过140亿元,其中大部分,都是科幻影视的功劳。 但这是2017年,那时还没有小破球。吊诡的部分来了,这些产值究竟来自何处? 答案很简单,大量粗制滥造以所谓环境和形式之名,博取资本信赖的“科幻”网剧。那些所谓的东方化尝试,其实就是狗血玛丽苏,它们不仅没有丝毫前瞻性想象,对科学对技术对社会也只是东施效颦般拙劣乱吹,这种充斥在各个类型中的乱象,在《流浪地球》爆火后,在资本重拾信心后,也在摩拳擦掌,准备浑水摸鱼。 如果把擦边球和分杯羹的搅局者,误解为是对大众科幻热情的表现,那与自掘坟墓无疑。 刘慈欣有一句尖刻但不乏启发的点评,指出了繁花似锦下不容小觑的创意空洞。 “ 现在,科幻文学有一种无意识或有意识的‘去灵魂化’,这就是我所说的科幻所面临的更大威胁,它在从根本上动摇科幻存在的基础。当我们把目光从星空收回,投向怨男信女们可怜巴巴的小心灵时,科幻离死就不远了。” 如果我们只依赖几位大牛的支撑,那么也许未来充斥银幕的,就是《三休大战三体》。 《流浪地球》从0到1,经历的漫长打磨,乃至撤资惨剧,和付出无数血泪才部分克服的产业乃至整个受众的系统性困境。这种责任和态度以及幸运,都不是可以简单复制的东西。 就像前日持续发酵的评分之争,无数屁股之中,鲜见脑袋踪影。 但可惜的是,屁股并不能创造任何作品。 转自:第十放映室 版权归原作者所有,如若侵权,请联系本站删除!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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